雅絲敏阿莫(Yasmin Ahmad)紀念專文

文:黃國川
http://mypaper.pchome.com.tw/news/iluvcm

前言:
她是電視廣告導演,每年乘載著全馬來西亞國民的期盼,拍出一支支膾炙人口廣告;她是電影導演,始終貫徹「愛與包容」精神,讓全球觀眾透過電影,看見真實而不完美的馬來西亞。她叫雅絲敏阿莫(Yasmin Ahmad),馬來西亞籍國際知名廣告兼電影女導演。日前,她因腦中風送院急救,經過3天後,終於7月25日,晚間11點25分,與世長辭,結束其51年如花一般美麗的短暫人生。

雅絲敏阿莫,來自馬來西亞柔佛州的麻坡,創意點子和細膩思維,使她在廣告界發光發熱,更成為舉國上下家喻戶曉的名字。26年廣告生涯,由一名譔稿員到李奧貝納(Leo Burnett)執行創意總監,她於2008年,被Gunn Report評為最有價值廣告導演第5名,同年更以《Tan Hong Ming in Love》榮獲大馬史上第一且唯一一座坎城金獅廣告獎。

多年來,她替國家石油公司――國油(Petronas)編導之節慶電視廣告,一直為大馬國民所津津樂道。親情、友情、愛情,這些看似簡單的主題元素,欲表達精準不容易,多一點嫌造作,少一點變庸俗,然而落在擅於抒發感情的雅絲敏手裏,總能夠化腐朽為神奇,如同觀賞日劇,沒有刻意故作煽情,恰到好處卻直教人倍感黯然,甚至落淚。

根據一項未經證實的坊間說辭,每年馬來西亞三大民族(華裔、巫裔、印裔)新年及國慶日,最讓人期待的就是欣賞雅絲敏執導的相關電視廣告。是她,讓節慶不再顯得毫無意義,自1996年起,過去13年間,她為國油拍過無數難忘且動容的電視廣告,宣揚各族獨特文化之際,更提供反思空間,迄今仍深烙許多大馬人心中。

一般台灣影迷是從2007年開始認識雅絲敏阿莫,當年她成為台灣金馬影展「焦點導演」,影展一連播放其4部作品,豐富多元色彩的影像和對話,輕易引起觀眾喜愛,加上導演親赴台灣與會,迅速纍積一班忠實影迷。

首次登臺,雅絲敏先是被熱情直接的影迷嚇呆了,不過很快地轉而喜歡上那份可愛。今年,雅絲敏隨著新片《戀戀茉莉香》(Talentime)於台北電影節上映再赴台北會見影迷,更擔任電影節評審。沒料到,這是她在台灣最後的時光。

追溯回雅絲敏的首部電影《愛到眼茫茫》(Rabun),時值2003年。她其實從未考慮跨界拍電影,直到父親病了。她說:「拍電影很意料之外,因為想告訴我父母,我很愛他們,想給他們一些東西,所以才會有《Rabun》的誕生,一部關於他們,即使老了仍彼此相愛的故事。」

雅絲敏年屆70多歲的父母,會像小孩般打鬧、一同洗澡、睡覺時牽著彼此的手,都是很甜蜜的舉動。「他們非常恩愛。電影中的父母角色,正是根據他們倒模出來。」於是,我們看到了顛覆巫裔夫妻的傳統刻板印象,如膠似漆,洋派非常。

2004年,雅絲敏第二部作品《我愛單眼皮》在海外影展屢獲肯定,安排在大馬上映時,男女主角雖無票房保證(新人),但電影憑著清新風格,輕易在好萊塢大片、動作片、驚悚片包圍的電影市場脫穎而出,叫好叫座。

《我愛單眼皮》是關於巫裔女生Orked與華裔男生Jason的異族純愛戀事。撇開婚後男方需轉換信仰的沈重議題,以初戀小情小愛出發,跨越種族、語言、生死藩籬,輕觸人心。

有別於大馬其他巫裔導演,沒有打造虛假的純馬來社會,雅絲敏讓各族文化水乳交融地結合在一起。男女主角以英文交談,男主角和娘惹媽媽對話時,廣東話和馬來話一來一往,好友則口操福建話。女主角是王家衛、金城武影迷,媽媽追港劇,幫傭愛聽泰語歌,兩人更鬼馬唱起《上海灘》,人物色彩濃厚!意想不到,電影歌曲是許冠傑《浪子心聲》,驚喜連連。

她不標榜作品為馬來電影,她只想證明,這才是馬來西亞電影。

往往因此,大馬保守巫裔人士,總向她開炮,當中為數不少是媒體人。他們認為,雅絲敏阿莫的電影,有損馬來社群,盡是放大他們的缺點。事實與否,明眼人自知,可惜亦因此,去年雅絲敏以可蘭經和轉換信仰為主題的《Muallaf》,無緣登上自家的大螢幕。

當年,《我愛單眼皮》就曾引起輿論,指她傾向華人社群,儘管她只是單純想呈獻一個關於男女墮入愛河的故事。 雅絲敏有過兩段婚姻,前任丈夫是印裔,現任丈夫是華裔,在她的愛情裡,沒有種族之分。「對我而言,他們都是人。」

她不曾被反對的聲音打敗,反之更努力拍出她想說的故事。「有些題材,如果由華人拍出來,爭議會很大。相反地,因為我是馬來人,即使他們多不喜歡,頂多只是大罵,不會對我怎樣。」

於是,在2006年的《花開總有時》(Gubra),她大膽安排宗教師角色與愛滋妓女有交集,並探討外遇課題。2007年,《木星的初戀》(Mukhsin)拍出回教徒三妻四妾,女人的悲歌。今年,《戀戀茉莉香》重新探索跨種族愛戀、巫裔特權、華裔重成績勝於一切的迂腐想法等議題。


影迷都難忘Jason和Orked這兩個角色,尤其後者,因雅絲敏用了3部電影來敘述Orked童年、少女和婚後時代,Orked是她的縮影。「她是我母親、妹妹和我,三人的混合體,我把大家的遭遇都融入角色裏。」《木星的初戀》後,Orked的故事告一段落,沒想到2年後,導演的生命,也忽然終結。

雅絲敏阿莫生前未完成製作的馬日跨國作品《Wasurenagusa》(forget-me-not)成了其遺作。愛花的雅絲敏(Yasmin意即茉莉),繼Orked(胡姬花)、Melur(茉莉),再以花取名--勿忘我。如今,一語成,似乎變成對影迷的遺言。

即使只拍了7部電影,但是在許多人心目中,雅絲敏早已無可取代。無論廣告或電影,她的作品沒有禁忌,她不會膚淺地以膚色種族區別每個人,衹有誠實地拍出屬於馬來西亞的文化社會。

如花一樣的生命,雅絲敏阿莫在最盛放的時候,選擇讓畫面定格。她是上天恩賜馬來西亞最美好的禮物,運用自己天賦,灌輸「愛」的訊息,以公平心態對待每個人。雅絲敏阿莫,馬來西亞近代最偉大最棒的廣告兼電影導演,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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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絲敏阿莫經典廣告分享:
細賞雅絲敏的電視廣告,其無種族隔閡風格,一覽無遺,相對冗長的愛國、愛家、愛族群講義,短短一支廣告,散發無限大能量。這裏精選了雅絲敏部分經典廣告作品,且看這名畢業於英國紐卡斯爾大學心理系的已故女導演,如何詮釋她的馬來西亞。

國慶日系列:
·1996&1997年:「生活越好,往往會忘了最初。」
《Little Indian Boy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x82ih_46dDc
關於印裔男孩,與爸爸以及大馬宣佈獨立的兒時往事,重現國父東姑大都拉曼在獨立廣場高喊:「Merdeka!Merdeka!Merdeka!」的經典畫面。借由爸爸的離世,男孩的成長,喚醒大家勿忘初心。泛黃的映像處理,一語雙關,大馬人不應有種族區分。

Yasmin語錄:「這是企業機構的首支國慶日廣告,我真的很感動,國人在觀賞這支廣告時,並沒有以膚色來辨別這個男生,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馬來西亞人,我很高興。」

·2000年:「大馬容納且共享各族文化。」
《Bush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BxESzMK7NWo
男人正在修剪矮樹叢,邊剪邊唱印度歌,只聞其聲不見其人。當他站直時,竟然是個華人。

《Gossip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vuFbdant2GI
華裔婦女和巫裔婦女在餐館用餐,一人說粵語,一人說國語,大家一來一往,談得很開心。

《Joke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ezOSTYAhjZA
兩名華裔正全神貫注聽朋友說話,三人全程用福建話交談,鏡頭一退,對方是個錫克人。

Yasmin語錄:「這系列廣告想表達的是,不要以封面決定一本書。我感到很自豪,馬來西亞是個能夠分享彼此文化,而無須感到詫異的地方。能夠成為大馬人,真好!」

·2002年:「記住國慶日,也別忘記當初那份感覺。」
《Letchumi & Rokiah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LSesjYw4KxU&feature=related
印裔女生Letchumi和巫裔女生Rokiah一同歷經女孩、少女、太太、媽媽等人生重要時刻,因一次爭吵,形同陌路。多年以後,衹有在淚水和回憶中,追思最初的情誼。友情無種族之分,珍惜亦要在當下。

·2003年:「酸甜苦辣齊感受,一國一方向。」
《Param』s Bicycle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1tO7rXcRLUU
Lim、Atan和Param,三大民族哭笑與共的童年故事。廣告在小Atan進行割禮後結束,與Lim坐上Param的「大」腳踏車,回答兩位異族好友的發問,笑聲迴盪著。時代越進步,人心越抽離,當咱們的孩子一直以種族標籤彼此,各族和睦,似乎越走越遠。

·2007年:「孩子都色盲嗎?」
馬來西亞第一座坎城金獅廣告獎作品:《Tan Hong Ming In Love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tmQ8v86Ozbs
小學生Tan Hong Ming的暗戀秘事,羞澀;在被暗戀對像Umi承認為男友時,驚喜;當他們牽手離開,好一個兩小無猜的景象。孩子們不會因膚色而對喜歡的人卻步,我們大人呢?

《Race》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rgvbrL4xGys
華裔和巫裔同窗好友,Yasmin問其中一個男孩,他好友是什麼種族(Race),男孩回道:「Race?Racing car?I like racing car.」在小朋友的世界裡,沒有膚色之分。

Yasmin語錄:「我很喜歡這系列,以往廣告都是經過設計、撰寫、執導,但這次完全沒有。孩子們很單純,他們答得很坦誠,這其實提醒我們,應該學習他們的零偏見和零批判態度。」

華人農曆新年系列:
·1997年:「這一年,兩個世界更貼近。」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MhThjys7UZU
以大馬史上最難以磨滅的513種族衝突事件為背景,突顯廝殺以外的溫情關懷與真心,在難得的雙佳節(華人農曆新年&馬來開齋節)裏,歷史固然難忘,但是寬恕和攜手共創更好明天,才是雅絲敏欲傳達的訊息。

·2006年:「人生最棒的祝福,來自家人的愛。」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8sjKEONJbao
比較,是一般華人通病,即使逐漸老邁,身在老人院,依舊不忘比較孩子的成就。然而,人生最大的滿足,並非如此,孩子沒有捨棄、遺忘的愛,是老人院最無價又常缺貨的商品。

·2008年:「回家享用團圓飯吧!如果你可以。」
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cqDdhloTLM4
時代變遷,團圓飯含義,早已名存實亡。借由讓人心疼的小孤兒,反映大家身在福中不知福,能夠回家喫飯,是多麼難能可貴的幸福事情。

·2009年:「沒有如果」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C-M1rZAYMM0
生命沒有take 2,新版「子欲養而親不在」,蘊含華人傳統家庭的代溝問題、愛在心裏口難開。愛情沒有如果,親情亦如此。

新加坡社區發展、青年及體育部「家」系列:
·2008年:「超出能力範圍,無私的愛」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VzMtd-NLKYo&feature=related
父兼母職的爸爸和任性的不懂事女兒,平凡老梗中,自有打動人心的部分。愛,不是理所當然,家人的愛卻是無私非賣品。

·2009:「不完美的完美伴侶」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mx9ocubowMs&feature=related
一場喪禮,初始的笑聲,瞬間以淚水決堤結束。華裔亡夫,印裔未亡人,貫徹雅絲敏的愛無界限,包容所愛,成為不完美的完美。

商業公益廣告系列:
·麥當勞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hy3BJBnA7Tc
《我愛單眼皮》漢堡包版本?愛足球甚於一切的男生,在快餐店中遇見真愛。既達到商業效應,又不失說故事特色。

·電視臺ntv7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PQRZVsPI28A
細膩動人以外的鬼馬好玩,生動鮮明的角色扮演,配合電視臺10週年慶,繼續「感覺美好」。

·大馬SPCA(防止虐待動物協會)
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85sKrI8TVhk
狗被喻為人類最忠心的朋友,但對大馬回教徒而言,那是不淨之物,碰不得。廣告取材真實故事,「領養一個奇跡」是協會的盼望,也是雅絲敏向回教發聲的一種期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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雅絲敏阿莫電影榮譽榜:
2003年~《愛到眼茫茫》:第8屆馬來西亞影片獎《最佳ASEAN片(金獎)》

2005年~《我愛單眼皮》:東京國際影展《最佳亞洲影片》;第27屆克黛爾女性影展《評審團大獎》;第9屆馬來西亞影片獎《最佳ASEAN片》;第18屆大馬電影節《最佳電影》、《最佳女配角》、《最佳女新人》、《最佳男新人》、《最佳海報設計》&《最佳劇本》

2006年~《花開總有時》:第19屆大馬電影節《最佳電影》、《最佳女主角》、《最佳劇本》、《最佳海報設計》&《公眾SMS投選最佳電影》

2007年~《木星的初戀》:第57屆柏林影展《兒童組水晶熊特別提及獎》&《新世代單元國際評審團大獎》;NETPAC亞洲影展(銀獎);CINEMANILA 國際影展《最佳ASEAN影片》;Castellinaria國際青少年影展(特別獎)

2008年~《Muallaf》:第22屆東京國際影展《最佳亞洲電影》、《中東影片特別獎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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